这天,窗外小雨淅沥沥,刚刚的庭后调解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我有点沮丧,正坐在办公桌前回想细节。
叮铃铃~叮铃铃~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一个陌生来电,我怀着好奇,点了接听,开了“免提”。
“您好,是李法官吗?”扬声器里传来悦耳的女声。
“您好,您是哪位?”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反问了一句。
“我是王小燕(化名),您还记得吗?2020年的时候您办理过我的案件,我是被告。”
“小燕?您现在有什么事吗?”我一边问她,一边打开了办案系统,查一下当年案件的详情。
“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您为了我的案件去我A市老家调解……”她说到A市老家,我脑海中马上浮现了那个面对父亲的指责与谩骂惊慌哭泣的女子。
2020年的4月,我承办了一件赡养纠纷案件。这类案件在此前受理的家事审判案件中占比非常小,我怀着好奇心翻开了卷宗。
原告王老汉六十岁,家住A市B县某村落,是一位癌症患者,被告小燕是她的女儿。王老汉除了要求小燕每月支付生活费、医疗费外,还要求小燕替其偿还巨额债务。我迅速组织双方进行调解,但双方因多年的积怨无法释怀,一边是扬言要去女儿门前吊死的父亲,一边是泣不成声的女儿,无法有效沟通。
随着调解的深入,这对父女的恩怨渐渐明晰......
小燕幼年时父母离异,她虽判决由父亲直接抚养,但实际上是跟随奶奶长大,父亲对其不管不问,两年前办理迁户口事宜需要父亲协助,父亲还借机“勒索”20000元……王老汉怒斥女儿是白眼狼,自己生活富裕却不管老父亲死活。调解过程中,我的劝解稍有不顺他的意思,他就躺地不起,那天我终止了调解,向他们送达了开庭传票。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王老汉邮寄的一份撤诉申请书:
“本人王老汉,调解无效后因病情加重无钱医治……故申请撤回起诉……”
作为法官,拿到撤诉申请书本应是一件开心的事,但这份手写的撤诉申请书却让我觉得沉甸甸的。一边是疾病缠身的老父亲,一边是生活坎坷的姑娘,我一直在想,如何化解他们的恩怨,能够圆满的结案?我还能做些什么?
“他们都挺不容易的,再走一趟吧!再试一试!没准这次就成功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喊,于是我叫上我的助理,踏上了去小燕老家的路。
辗转到了A市,为更进一步了解双方的恩怨,我们联系上了当地村主任,得知我们的来意后,他叹了口气便缓缓道来。
王老汉年轻时发达过,但因其生性好赌,妻子跟他离了婚,他也很快败光了家产,后又因犯罪入狱10年,女儿小燕与奶奶相依为命。后来小燕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结婚生子,期间很少与王老汉联系,奶奶去世后再也没回去过,直到两年前因户口问题需要父亲协助,但此次见面父女俩人也是不欢而散。最终,小燕给了王老汉20000元,户口才得以迁成,此后父女关系更加紧张......
在分头与双方沟通后,我们再次组织调解,得知了王老汉的真实想法,他现在与再婚的妻子及妻子的女儿共同生活,王老汉想在自己过世后把现有住房留给现在的妻子和女儿。小燕爽快地同意放弃自己对王老汉财产的继承权,并拿出5000元给王老汉。
最终,王老汉当场写了第二份撤诉申请书,小燕扶着王老汉,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家了。看着卷宗里的两份撤诉申请,我长舒一口气,顿觉轻快了不少。
如今,她再次打来电话是想咨询当年组织调解时的笔录是否记录了她放弃继承的陈述。她一家现在外地做生意,前几天收到了老家法院寄去的一起被继承人债务清偿纠纷的传票,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告诉她向档案室申请调取。
电话挂断前,她问:“我申请材料时能去见见您吗?这个不违反你们的规定吧?我一直想跟您当面说声谢谢......”
我不由地回复:“当然可以啦,随时欢迎!”
这天,天气特别好,快到办公室时我就远远看到了她,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墙上高挂的法徽,微风轻轻吹起了她耳畔的秀发,阳光在她身上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法徽熠熠生辉,她转身看到我,忽然端正站好,深鞠一躬,我不禁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抱住她……这一刻,我再次感受到了“法暖人心”的温度,是真暖啊。
都说,判决是“无以规矩不成方圆”的刻度尺,调解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温度计。不论是判决还是调解,只要能把工作做好,把纠纷处理好,把矛盾化解掉,把当事人的权益最大程度上维护好,我想这就是法官的意义,这就是“法暖人心”的力量。